号外|| “映秀好人”去世

图自网络

写在前面

这个冬天分外寒冷。

人变慵懒，不愿意敲字，但这篇小文还是要写的。

一个在重庆的朋友昨晚发布了一条朋友圈，说杨云青老人去世了。

非常意外。

我跟朋友求证，真真切切。他一个同事就是映秀人，回乡知悉。

提及映秀，应能猜到一二。

去过汶川的记者大都采访过杨云青。

他被称作“映秀好人”，某种程度上来说，他是映秀的一个符号。 他的去世，意味着汶川地震真成为了历史。

1

“5 · 12”中，杨云青家族中共有10人遇难，包括他的妻子。

妻子开了一个小商店，那天去进货。杨云青去保险公司交罚款，小镇不大，透过玻璃门，他还看见了妻子，但没打招呼。

转身就是永别。

一阵地动山摇后，他跑回家，房屋倒塌，儿媳抱着孙子从废墟爬出，妻子不见了，还没顾得上去找，附近传来救命声。

杨云青家边上就是映秀小学，473个学生，只有100多个在室外，其他都埋在坍塌的楼房下。

他从电厂借来吊车，开进小学，跟消防官兵一起救人，9天9夜救了12人。

媒体报道了他的义举，他被视为“平民英雄”。

2

震后第二年，杨云青租了几间板房，摆上几张桌子，开起小面馆。起初叫“5 · 12”震中小吃店，后来改成了“震中饭店”。

广东援建结束后，映秀改成了地震遗址公园，游客不断，大家都慕名去“震中饭店”就餐，只为看看杨云青。

我曾震后连续五年去汶川，在“震中饭店”逗留过三次，跟杨云青聊过几回。

估摸着他接待的记者没有一千，也有八百，故事已说得太多，但他还是愿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。劫后余生的人要么沉默不语，要么喜欢叨念。

3

跟那年地震中涌现出的许多“英雄”一样，杨云青也惹来争议。

重建后的映秀颇为精致，饭馆众多，因为杨云青是名人，“震中饭店”的客源自然多，就有了质疑和谣言。

还有人说，杨云青当初救人，就是为了得到一些钱财。

对此，杨云青觉得委屈，发现没法解释，只好说“问心无愧”。

后来，他和妻子 （震后再娶） 搬去了都江堰，把饭店交给了儿子和儿媳打理。

时间永是流逝，小镇渐趋凋敝。

靓丽的房屋扭转不了当地的衰颓。 地震前，映秀大约有1.1万人，现在只有0.4万人，而且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，了无生机。

当集体主义大家庭的热情消退后，外界也把映秀遗忘了，游客们直奔九寨沟或卧龙，不再绕道映秀。

4

生活总是艰辛，终究要靠自己。

年纪越大，杨云青越是希望外界忘了他，甚少主动提起过往，总爱讲“平安是福”。

他最惦记的是当年救下的小孩子们如今过得好不好。

张春梅是他救出来的一个女孩，双腿截肢，现在是四川省游泳队队员，曾获得四川省运会冠军、全运会接力第二名和第三名。

蒋雨航是他当年救出的最后一个孩子，现在贵州黔东南消防支队工作。2017年9月，杨云青受邀参加央视《越战越勇》节目，还跟蒋雨航见面了。

他本来计划，今年去新疆转转，顺道再去看蒋雨航，只是没机会了。

5

杨云青这两年身体很差，有糖尿病和高血压。

2019年1月3日，他从都江堰返回映秀，一个朋友去世了。

1月4日中午，他参加完朋友的丧事，回到映秀家中休息，期间，妻子在都江堰打他电话，一直没人接。下午，妻子叫女儿去看看，结果在三楼的房间里，发现杨云青已经去世，享年68岁。

家人说：“他是突发脑梗走的，找到他时，他手上还拿着手机。”

一切痛苦、荣耀和是非，都结束了。

他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汉，本该像祖辈一样静静地过完这一生，没什么惊人成就，却很满足。但命运在2008年拐了弯。

那场举世震惊的灾难把他变成了名人，他的心境，他的余生，他的家庭，都不再一样。

没人能真正看透他最后十年的心思，巨大的创伤难以弥补。

也许只有祭奠亡妻时，他才会敞开心扉。即使搬离了映秀，每年他都要回映秀两三次，专门祭奠亡妻。

亡妻葬在遇难者公墓里，他没法一口气走完512级的台阶，但还是要努力爬上去，就为烧点纸，对着墓碑说说家常。

10年前，妻子下葬时，杨云青特意挪动了她的遗体，让头朝着山外，那是家的方向。

10年后，他也回家了，永远。

好人走好！